九岁那年

2022.05.30

九岁那年,得知我们要进城的消息,我没有感到开心和幸福,反而在内心忐忑不安……

我从小生活在农村,父亲大学毕业就留在了城里工作,后来和家乡的母亲成了家,有了我和哥哥。虽然全家聚少离多,但母亲相信,总有一天我们全家会在城里团聚。

年幼的我,已经习惯父亲不在身边的日子,父亲在每年一次的探亲假时才会回来和我们团聚,而时间一般都会选择农忙的季节,也是为了回来帮家里多干点活儿。

母亲拉扯我们哥俩长大确实不容易,但在感情上我们哥俩也是和母亲感情深,毕竟父亲常年不在身边,而且比较严肃,即便见面我们也觉得他有些威严,不愿亲近。

打小我就从大人的口中得知我们将来可能会进城,村里有另外一户人家就是去了城里。对于城市,我其实没有太多的概念,只从画报的图片里看到过大致的样子,记得有高楼、烟囱、电线杆子等等。

当即将进城的消息确定后,我有些焦虑,其中有最重要的一点一直让我很困惑,如果进了城,住在高楼里,每天上下会很辛苦。我的脑海里没有楼梯的概念,只在图画书上看到过楼外面有和烟囱一样的 U 型铁丝梯子。我想着那样爬上爬下多危险啊,这对我来说可真是痛苦,去城里简直是受罪,甚至几次为此做了恶梦。

大概是在秋天的时候,父亲带着两个同事回来了,来接我们去城里。家里可以变卖的东西,母亲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,房子、猪、一些农具,都是很便宜的价格处理掉了。如果放到现在,我肯定不会卖,也许留着,随时还可以回来居住,也是一个选择。但当时的人们觉得城里肯定是好地方,谁还想着回来受苦呢。

姑父是木匠,帮着把家里的一个大长柜子改成了两个小木柜,把家里需要带走的东西都装了进去。

父亲带来的两个人,一起来接我们的,一个年纪轻我们叫他叔叔,一个年纪长一点我们叫大爷。叔叔穿了一双胶鞋,褐色的运动鞋,鞋底是胶皮的,鞋尖还上翻着,我们农村没见过这样的鞋,穿的都是自己妈妈做的布鞋,看了后记忆深刻。因此到了城里之后,母亲说给我们买双鞋,我就直接说买叔叔那样的。

那个大爷对我也很好,到了城里之后非要单独邀请我到他家做客,可是我小时候性格内向,刚到城里语言又不大通,所以感觉很别扭。他就单独带着我去家旁边的饭馆吃了顿饺子,父母后来知道了还觉得特别不好意思。但是,那顿饺子倒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,是大白菜陷的,有点姜的味道,多少年后我都记得,好像再没吃过那么美味的饺子了。

我们一行六人从村里出发,乘坐一辆拖拉机去地级市。那时候已经是深秋,天气很冷了,我记得我穿着很厚的棉衣棉裤,都是新的,路上下来撒尿时脱裤子很费劲的情形还历历在目。

到了市里,大人们去火车站把行李托运了。我们在旅馆里住了一晚,头一次离开农村,我觉得城里真好,下了顿馆子,吃得好丰盛,我还记得有油炸大虾,好奢侈的感觉。

中途我们到北京转车,也顺道在北京玩了一下,具体几天不记得了,但和大多数人一样,我们全家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前照了一张合影,算是留念。我穿着厚厚的棉衣裤,脸冻得通红,手冻得缩在袄袖子里,依偎在母亲身旁,那真是一张有意义的照片。

我和哥哥也是第一次出门坐火车,晕车是必然的。临出门时,家里老人给了偏方,身上带了一撮家乡的土。我还好,哥哥晕车很严重,实在忍不住了,张口吐了对面的乘客一身。好在那是一位解放军战士,那时候的人们还都很朴实,也没找我们麻烦。

到了东北的城里,我们一家四口挤在一间宿舍改造的房间里,那时候天已经很冷了,好在屋里有暖气。屋子不大,放了两张床和一个圆桌基本就满了,我和哥哥挤在一张单人床上,晚上睡觉时再加块木板,可以宽一些,我们哥俩头脚相对,一睡就是好几年。后来那个床,在一次父亲和哥哥坐在上面讲物理题时,我记得好像正好讲到「压强」的概念那一刻,轰然倒塌,我幸灾乐祸得哈哈大笑,差点被收拾一顿。后来就又在床下面垫了一个凳子,又坚持了一段时间,后来搬了新家,我和哥哥才有了一个大一点的双人床。

那个宿舍改造的居民楼其实留下了我很多童年的记忆,院子里也有很多小伙伴一起玩耍,尤其是到了假期经常到处玩。院子旁边就是一所小学,我们在墙这头,有时会和墙那头院子里的小孩约架,记得有一年约好除夕晚上烟花大战,互射魔术弹、闪光雷这些鞭炮,院子里的大孩子带着我们打弹弓、扔砖头,好不开心。

可惜的是,若干年后我再去那边寻找童年的足迹,那里已经完全变样,已经找不到一点曾经的样子了,这真是一种遗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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